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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酬功和學洋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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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如是幾人出了門。卻不知道,身後正陽樓裏,發生的事情。

那小姑娘,橫眉怒目“哼”了一聲。那侍衛當即單膝跪下,道:“格格息怒……屬下,屬下也是為了王爺的身體。”

圍觀黨聽到這裏,又是齊齊發出一聲銷魂的長吟。“哦”的聲音之大,把中間說話的人都嚇了一跳。

那侍衛板臉回身斥責道:“你們都是死人?還不清場!”

眾人這才在侍衛們的驅逐下,做鳥獸散了。同時心中納罕。這個一進來就被小姑娘罵的好像狗一樣的家夥,看不出居然還挺有氣勢的。

侍衛都這樣。躺在地上的那個,難不成,還真是什麽王爺?

那老人果然醒來。共義堂的大夫大喜:“王爺你別動,王爺你張張嘴……舌頭,好了!”

外面被驅散的一群人,卻只覺得這樣走掉,實在令人有些不甘心。於是散去的人,不少有悄悄返回,站在院門,櫃臺,街對面之類的地方,伸脖子瞪眼睛的瞭望著。

只見到那共義堂的大夫起身,說了幾句什麽。又有人擡進軟榻來。把那老人擡走,外面更是早就備下了十幾人擡的大轎子。

別的不說,只看這轎子的規格,就是頂尖公侯人家,才可能有的做派了。

那正陽樓的店小二,悔的幾乎沒想去撞墻。好好的,得罪這麽一位做什麽啊。

如果方才搞好關系,說不定能得到幾幅王爺的墨寶——對了,這一位到底是個什麽王爺呀?

這一位不是別人,是當今的安親王。

安親王在本朝低調了一些。在前朝可是大名鼎鼎,甚至順治皇帝還曾經笑談,說真想把皇位禪讓給他。這樣的一位賢王,論出身,論能力,論門人子弟,都是相當出眾的。

安親王側妃生的女兒,被封了郡主。郡主嫁給大族郭絡羅氏。只有一個女兒。這就是那個小姑娘了。

這小姑娘也不是普通人。她是小小年紀就被玄燁皇帝一眼相中,定親給了自己兒子,八阿哥胤禩的。只可惜父母緣淺,從小是在安親王府長大的。

或者因為外祖家分外疼愛,或者因為未來婚事顯赫有意培養氣勢。這姓郭絡羅的小格格,如今氣派,實在不比凡人。

這會兒,大轎子回到了安親王府。安親王福晉迎出來,看到丈夫已經清醒,先謝了隨行的共義堂大夫。又請兩位太醫診治。

那小格格也不退下,只坐在一邊,坐著看那兩個太醫。不言不語,卻制造出一股分外壓迫的感覺。連那兩個時常在公府人家走動的太醫,也不由得有些戰戰兢兢了。

那兩人診了脈,商量過一會兒,有一人出言道:“王爺這是眩暈癥。所謂眩暈,根子上是從肝風而動的。卻又多了一項火。風火交加,風助火,火焚風,兩相搏鬥,所以頭旋轉,眼紛繁。這火,自然與心相關,具體來說,又分幾種。或者是痰迷心竅而生火,又或者是勞累體虛,陰虛成陽火。仲景曾曰……”

那小姑娘忍不住,起身怒言道:“我郭絡瑪法究竟是什麽病?是否當緊?就這兩個問題,一大段夾雜不清。你會不會說人話!”

那太醫還想拽長篇,被旁邊的同僚拉了一下。才有些不情願的說道:“急救采取的不錯。已然無礙了。只是得從此當註重保養了。所謂‘痰火當用大黃,上虛當用鹿茸’……”他又被同僚拉了一下,於是頓了頓,結言道:“就是眩暈癥。從此少吃肥甘厚味之類,多吃果蔬,當有好轉。”

那小格格這才笑起來。露出一臉怎麽看怎麽天真的表情。

安親王福晉此時出言,吩咐身邊人道:“送大夫。”

…………

兩個大夫離開。安親王福晉回身對外孫女道:“你做的不錯。大夫請的也很及時。”

那小格格不好意思的低頭一笑。突然想到什麽,補充說:“除了共義堂,我們還遇到了一個大夫。自稱是住在索額圖大人府上的沈大夫。當時也在正陽樓吃飯,是這一位先做了急救。後來共義堂的大夫才趕來的。”

安親王福晉神色一動:“是那個做美容方子的大夫?”

她家外孫女歪著腦袋想了想:“大概是了。不然……”她突然笑起來:“索額圖大人的莊子裏,難道還囤積了許多大夫不成?”

安親王福晉瞇了瞇眼睛:“這位大夫最近名聲很大啊……宜妃娘娘還專門差人來問過的。”

小格格唬了一跳:“我家姑姑?這大夫的名聲都傳到宮裏了!大家都這麽看中美容啊。”

安親王福晉含糊的應了一句:“畢竟是太子領回來的……”

然後,她正色道:“派大管家去送帖子,請沈大夫來府上一敘。救命之恩,我王府,不能不報。”

…………

沈如是並不知道救了個那般來頭的大人物。她救了人連句謝也沒撈到,本來稍有些郁悶的。出門後看見遠處一座異樣建築。好奇之下,那些許不快也就忘到腦後了。

沈如是想去看看,兩個徒弟斷沒有阻攔的理由。於是三個人,就走到了近前。

從遠處看,這裏似乎還像個中規中矩的幾重院子。走到近處,就發現了不同。門前沒有照壁,這也就算了。第一重院子裏一座大假山幾乎沒有堵了門。這是個什麽建築風格!建築花園子講究“翠峰疊嶂”,也沒有這麽搞的。這看起來分明還不是個花園麽。

後面的幾進就更看不清了。不過恍惚能從上空看見,東院建築奇異,香煙繚繞。這就更稀奇了。紫氣東來,東院一般更尊貴些。住長輩,主人,妻,子之類。香煙繚繞,這是一個院子都做了佛堂?

果然是黃毛的建築!看著就不一樣啊。

沈如是在人家門前轉了轉。在心裏戳澤瀉:“你說的西方解剖術,和這裏,黃毛的那個‘西方’有沒有關系?”

澤瀉大驚:“你想幹什麽?”

沈如是道:“我還是覺得多學點東西比較好——你不是不能教我西方解剖術麽。我突然發現,其實可以跟黃毛學麽?”

澤瀉楞了半晌,嘟囔了一句:“真想知道你原先是做什麽的……”點頭道:“我說的西方就是黃毛。不過,那是幾百年後的事情了。現在他們,知道的不見得有你多呢!”

沈如是眼睛頓時亮了:“……不見得麽?那就問一問好了。”

就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,伸手扣了口門環。

…………

當天晚上,幾人騎馬回去。沈如是一臉吞了蒼蠅的樣子,澤瀉在她頭腦裏笑得打滾:

“哈哈,你居然聽不懂人家說話,哈哈。你居然聽不懂人家說話。”

“住聲!”沈如是惱羞成怒。“外國人說話,我為什麽一定能聽懂。”

澤瀉笑瞇瞇:“那你就沒辦法學了。會說中國話的那幾個人不懂醫。懂醫的那個,偏偏是個葡萄牙人,中國話說的半通不通。嘖嘖。你真的打算為了說不清是不是更先進的‘死體解剖術’,先去學洋鬼子說話麽?”

其實這還是遇到了玄燁皇帝。這一位甚至下詔令洋人在廣東學好了中文再北上,“否則到了京裏亦難用也”。不像後來的某些人,把教洋人說話的一個朝廷官員,定性為漢奸問斬。就算如此,那位葡萄牙醫生,也是個漏網的。大約專業技能比較出眾了。他口條不甚利落,也沒人找他的麻煩。

沈如是卻是打算跟人家學醫的。這個交流深度,絕對不是能隨便聽聽就行的。或者讓那葡萄牙人趕緊學漢話,或者沈如是自己,就得去學洋文了。

沈如是不語。

澤瀉聲音涼涼的,也不知道是感慨還是諷刺:“其實用不著麽。就是只學中醫,歷史上也出了多少大名醫呢。中醫用和合天地陰陽為本,僅‘陰陽’二字,就足夠人捉摸一輩子的。西醫講究的是細化整體的每一個部分,榨幹了汁水燒成灰分在浸到水裏油裏分若幹層次碾成碎末,這才算看得透徹。這是根本不一樣的思路。更不用說你還得學語言——你如果只想做個好大夫,路有千千條,何必自討苦吃呢。”

沈如是笑了:“你不用激我。你說的這些話,我大多聽不懂呢。我只知道,有另一門我感興趣的醫術在眼前,只需付出些許辛勞就能學會。為何放過!”

澤瀉好奇道:“那你準備怎麽學習語言?”

沈如是道:“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到當地去。其次麽,就是多聽多看多用了。”

…………

沈如是回了莊子。顧不上休息。就把兩個徒弟都叫來。問道:“我想借西洋人的書。你們知道哪裏能借到?”

華格和金井對視一下。

華格說:“宮裏肯定有。”

金井說:“國子監肯定沒有。”

華格說:“聽說恭親王喜歡西洋人。”

金井說:“黃毛教堂裏肯定有他們的書。”

然後,兩個人同時問道:“師傅你看這個做什麽啊!西洋人,豈能比得上我泱泱大國?有什麽值得看的!”

沈如是摸了摸下巴。問他們:“你們說索額圖大人家裏,會不會有……”

一句話未完,沈如是猛地回頭。六格格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門口。身後帶著兩個丫環。沈如是起身才想招呼一下。卻沒想到,那六格格突然動作——

她盈盈下拜道:“我想和先生學醫。”

…………

屋裏的人都大驚。

華格和金井互相看看,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退下去。

今天這事情太稀奇了。公侯之女,比起一個大夫,豈不是一個天上,一個地下?偏偏還想拜師——這事情過於稀奇,必有緣故。這緣故,最容易揣測的方向,就是桃花方向了。

兩人低頭暗自端詳了一下沈如是。五官清楚,眉目如畫,確實是好相貌。可是情挑大小姐什麽的——索額圖大人如果知道,非得活剝了沈大夫的皮。

六格格身後的兩個丫環也是大驚。只知道自家格格最近心思重。卻沒想到,居然在盤算這種事情!

醫生可是“百工”之一,賤業——自家格格做這個?怎麽可能!

這兩人齊齊跪下:“格格三思啊!”

秋鶴更加了一言:“格格你可是定了親的人……”

六格格臉上諷刺的笑容一抹而過。正想說些什麽。

卻聽到沈如是的聲音,平靜裏帶著幾分好奇:“說一說,你是怎麽想的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多謝729915同學的地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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